眼中釘

春天种下一个坑

杀死少年周


        我再见周时,他已经蓄起长发了。穿黑色的长裙,牵着条杜宾,正在街边的饮品店买咖啡。那时候已经十月了,他头发堆在肩膀上,远远看只露出了清瘦的下巴,看起来就是一个气质很棒的女孩子。

       然而我认识周时,他是个高瘦的少年,穿着松垮肥大的校服,戴细长框的眼镜,笑起来有虎牙。

       周习惯在中午洗头发,半干的短发毛茸茸地翘起边角,同班的女生去揉,他笑嘻嘻地由着她们,像一只温顺的猎犬。

      我们是在漫展认识的,因为都玩一款游戏,顺便就留了联系方式。

      周发短信告诉我他在学校西门的饮品店,我从午睡的地方出来,看到他坐在靠窗的位置,正在低头搅拌杯子里的喝的。我推门进去,他很快看到了我,冲我欢喜地笑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打见他第一面我就觉得他长得好,是那种很分明的轮廓,鼻尖到人中的那段弧度甚至有些锋利。

       我夸他真帅,他就笑笑,说谢谢,然后低头喝了一大口饮料。他戴着眼镜,而我很分明地看清楚了,他眼睛并没有任何笑意。

       后来我和周熟了,才知道他是个女生,看起来却像是个修长的少年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那个时候我们无话不谈,周断断续续地告诉了我很多关于他的事。家庭的,学校的,班级的。说他是个异类,像个孤独的野兽。

       我尽力去安慰他,但是时间长了,我甚至也觉得有些问题可能出自他本身。我劝他不如也想想别人的话,为什么非要做那个出头的,做被人指点的存在呢。

       对话框沉默了许久,他回了我一个嗯字。

       我松了口气,又有些莫名的怅然若失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后来在我们都升上大学后,联系变得少了起来。再后来我为工作的事忙得焦头烂额,已经很久没和周说过话了。

       登上QQ,周的头像也是灰色的,我没有他微信,手机号也换了。现代世界人与人的联系如此便捷又脆弱,周仿佛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样,让我无所寻找。

       直到我在休息日看到正在买咖啡的周。他看起来变了很多,我跑了几步追上他,他的五官依旧轮廓分明,好像更瘦了些,愈发显得他骨骼明利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就这么对视着,他脚下的杜宾以一个防备的姿态横在了我俩中间,没有出声,却紧紧地盯着我。

       周蹲下摸了摸杜宾的头,杜宾后退了一些,却仍没有放松警惕。我于是顺势邀请他去和我共进下午茶,周答应了。他把杜宾栓在咖啡馆的门外,我点了一些甜食和一杯咖啡,周把手袋放在一边,一时间竟相对无话。

 

 

 

       我问周现在在做什么工作,他说在一个摄影工作室,平日接些私活。甜点上来了,周把头发用一根木簪子简单地束了起来,然后慢吞吞地用叉子吃起了蛋糕。我搅拌着咖啡,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,周吃了一会儿,互相告知了现在的工作后,便聊起了以前的事情。

       我们说的最多的还是高中的事,间或问问还有没有在追番。我们努力地聊了一会儿,最后便觉是在无话可说,就又陷入了沉默中。

       我看着对面的人,视图在他脸上寻找那个高挑清瘦的少年。然而我失败了,对面怎么看都是个气质不错的成年女性,有着和几年前一模一样的五官,但是眼睛却是那样的死气沉沉。

     我端起杯子,喝了一大口咖啡。清咖啡的苦涩迅速在口腔里扩散,我甚至被苦得咳了一下。周把手边的纸巾递过来,我接了捂在口鼻上。他的手依旧骨骼分明,手指修长,指甲上涂了黑色的甲油,衬得肤色有些苍白。

 

       临走的时候我向周要了合影,镜头里他微微咧开了嘴,牙齿却是整齐得无可挑剔的。我按下快门,他笑容温和,而我却是强笑着,像打扰了一个陌生人般尴尬。

       他提前付了账,站在门口和我道别,然后牵着杜宾走了。我捏着钱包独自站在咖啡馆的门前,看他远远离开的背影,只觉得眼眶发酸。一股难言的悲哀从心底溢出,像吞掉一块石头,无可抑制地堵在我的喉咙里。

       我该为周感到高兴,因为他终于回归了“正常人”的范畴,他终于应召身边所有“正常人”的要求,抛却从前脱胎换骨地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子。

    

       而我认识的那个少年,今天却告知了我他的死亡。

       包括我在内的“别人”,终于心满意足,兵不血刃地,彻底杀死了少年周。

 

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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